超然的苦楝树

江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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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到公园站桩的时候,无意间嗅到一阵熟悉的香气。猛一抬头,才发现苦楝树居然已经开花了,香味馥郁。

楝花始开,春去夏来。算算日子,立夏近在眼前。

公园里的那株苦楝树,叶已葱茏,花犹未盛。而它的树梢上,尚有去年的苦楝子悬挂在枝间。

苦楝,苦恋。想来苦楝子是不愿离开它的母体的,即便落地便有可能获得新生。据说客家人从不把苦楝树种在园子里,因为谐音“可怜”。

我们老家把苦楝树称作楝枣树,大约是因为苦楝子形肖小枣而得名。这样的命名法,给儿时贪吃的我造成了困扰:既然都为枣子,那么楝枣应该也是可以吃的。于是不顾大人告诫,偷尝“禁果”,结果苦得直皱眉头。

长大以后倒是颇庆幸楝枣是苦的。因为《本草纲目》里说:苦楝,实名金铃子。苦、寒,有小毒。

看到这句话时,我方知自己曾经躲过一劫。否则的话,死不了固然死不了,遭罪肯定是难免。

记忆中,苦楝树也不受老家农人待见。偶尔看到一棵,必然离田间地头远远的。我家猪圈旁曾经幸存一株,可一到春天,我妈还要忙着把苦楝子落地后新长出的树苗悉数薅掉,不给它们半分生长机会。

我一度感到奇怪的是,哪怕生于原野,苦楝树似乎也不屑与其他树种为伍。倘若某个地方有苦楝树在,周围必然会有一片不小的地方,不生其他树木。唯有一些爬藤类植物,挨挨蹭蹭偎依在苦楝树的树干上,或许要靠着它遮风挡雨。

后来读《淮南子.时则训》,意外得知神鸟凤凰非梧桐树不栖,非苦楝子不食,于是恍然大悟:难怪苦楝树如此孤高,它是具备这样的资格的。

然而世间事总有矛盾之处。

唐僧师徒西天取经返归通天河时,八戒嘴快告诉背他们过河的老龟,因忙于取经,忘了在佛祖前为老龟言功。老龟盛怒之下,把四人甩入河中,经文尽湿。唐僧师徒上岸晾晒经书,那放经文的树便是苦楝树。树固然被经文压得盘根错节,凹凸不平,但从此得了佛之神力,开悟了。

所以在佛家看来,苦楝树还是有佛心的树,亦为菩提树的一种。可佛云普渡众生,苦楝树却孤高自许,岂不是违背了佛之本心?

望着眼前的苦楝树,我一时陷入困顿。便是站桩,亦站得心猿意马了。

不知什么时候,我仿佛看见苦楝树化作了人形。它眉眼含笑,对着我说:

什么开悟?什么孤高?不都在于你们自己怎么想怎么说。我只是一棵树,春生夏荣,秋收冬藏,如是而已。人啊,总是把什么事情都看得太过复杂。不累么?

我哑然失笑。

烦恼皆由心生,何如太上忘情?既如此,我便只把它看作一棵树好了。我看它绿叶扶疏,看它紫花晕粉,看它枝悬金铃,亦看它横柯如织。若需引它入药,也只管自取便是,它无悲喜,更无痴嗔。

真是一株超然的苦楝树。

自在为怀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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